928教師節,在過去是個可放假的國定假日,但自從週休二日實施之後,就成了只紀念不放假的節日,對“放假比較重要”的現代人來說,連有放假的節日都不見得知道原由了,更何況是不放假的?於是乎教師節的日子也逐漸被人們所遺忘。

 

我本身也不是個在意節日的人,對於以前的老師也都忘的差不多了,不過其中仍有幾位我有時還會想起,並依稀、可能還稍稍記得他/她們的樣子。

 

從本篇的標題看起來,可能有人會以為是個充滿了青春熱血或感動溫馨的故事,就像日劇金八老師之類的那樣。

 

錯,沒有那麼芭樂,這就只是一個很小的事件,平凡、甚至可能沒有被當年參與在其中的大部份人所記憶,但我想,它卻也可能在極少部份的人心中留下了隱隱的傷痛。

 

 

 

Zeng老師是我國小一、二年級時的級任老師,在校任職約已十二年,我其實原本對她的印象不錯,回憶中她對我很好,在那“老師說的話就是聖旨”的小一、小二年代,脾氣還算不錯的她頗受班上同學們的歡迎。

 

那時,每週的班會如果提早開完,她偶爾就會讓我們將課桌椅全部推至教室後方,利用剩餘的時間帶著全班一起在空出來的教室前方玩些小遊戲,而對正值好動活潑的小一、二生來說,自是非常期待,畢竟比起無聊又冗長的事項討論和“點名/抽籤發言”的班會必備過程,玩遊戲來的有趣多了。

 

幾次之後,較常見的遊戲都已玩過,開始了重覆的迴圈,大家漸漸的覺得無聊起來,但至少還是比正規正矩的開班會來的好,因此同學們還是挺捧場的。

 

有一天,Zeng老師帶來了一項新玩法,不知是她自己發明的還是從別人那裡學來的,號稱結合了神話與可愛動物擬人化,遊戲的大意是說,有一隻調皮的小山豬不聽山神的話,偷偷化成人形溜到山下來玩,並混在一般人類小朋友中一起上課,這個遊戲的目的就是要找到這隻混在人群中的小山豬,並把牠送回山上回到自己的媽媽和山神身邊去。

 

至於玩法,則是所有同學隨意站立,配合著類似帶動唱的手勢或動作、邊唸著一大段口訣,唸到最後一句要結束時,同學們就開始四處逃竄躲避,因為扮演山神的老師要下來抓人了。

 

被抓到的人,就是幻化成人形的小山豬,接著老師就會帶領著所有的同學將他/她團團的圍住,打著拍子並對他/她喊著『豬小弟()‧~豬小弟()~~』

 

 

第一次玩時,大家都覺得很新鮮,四處逃竄時全都笑鬧的撞來撞去,第一個被抓到的男同學,還很配合的故意抬高了鼻子、學著小豬叫的聲音,讓大家都笑翻了。

 

第二個、第三個……每個被抓到的人反應都不太相同,但也都笑果十足,因此,所有的人、包括我,全都沒有發現這個遊戲存在著什麼樣的問題,還連續的玩了兩個星期。

 

 

第三週時,照例又開始,當天被抓到的第一個男同學,表情有點慌張,呆呆的站在那傻住了,一整個手足無措。

 

大夥覺得無趣,還有人埋怨了那位同學幾句,卻又很快的進行了下一輪。

 

我隱隱的覺得好像有什麼念頭在腦海中閃過,但太快了沒能把握住,但第二輪開始時,我遠遠的退出圈子,站在教室後方堆置的一排排課桌椅空隙間默默的看著。

 

這一次被抓到的女同學,反應出乎老師和同學們的意料之外──她哭了。

 

 

那位女同學,平時是屬於比較安靜的類型,功課平平、個性也比較怯懦,沒有特別要好和親近的同學,屬於團體中較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色。

 

當她被自己的同學們邊喊著『豬小妹‧~豬小妹~~』邊被逐漸縮小的圈子團團圍住和逼近時,恐慌的眼神環視了一圈,然後恐懼的放聲大哭,剛開始大家還以為她是在“做效果”,就笑的更誇張了,口裡重覆喊著的『豬小妹』和打拍子的聲音更是越來越放肆,包括帶領著的老師在內。

 

過了一會兒,哭聲仍未停歇,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趨勢,老師才感到訝異,默默的揮手讓一頭霧水和錯愕的大夥停止,並拍了拍女同學的肩,說句『好了好了,只是玩遊戲而已,別哭了』。之後,若無其事的吩咐大家把課桌椅恢復原狀,等待鐘響後的打掃時間。

 

 

我拿著抹布擦著窗戶,突然一個白目的男同學衝到我眼前。

 

「○○○(我的名字),妳剛剛躲在教室後面我看到了,妳怎麼可以這樣?我要去跟老師說。」

他理所當然的指責著我的不合群。

 

我瞄他一眼,懶得理他,繼續著我的工作,因為我和他老早就有“過節”,根本不想搭理他。

 

所謂“過節”,是在一年級我的座位在他前方時,他好幾次拉著我的頭髮,然後怪叫怪笑的說:「好奇怪的顏色,黃黃紅紅的,就像課本上寫的一樣,妳是紅毛番~紅毛番~」

 

 

其實,對於我的髮色有過品頭論足的不是只有他一人,小孩子對於“異己”的人所表現出來的排斥是很殘虐和顯而易見的,但我比較幸運的是,記憶中我小時候雖然有過不高興的感覺,但還不至於留下什麼難以忘懷的創傷。

 

哼~我該慶幸我國小時的功課都在前五名,傳統的臺灣教育對於功課好壞的“階級”之分相當的明顯,應該是拜此所賜,所以大部份的人都比較不會當著我的面說三道四,除了少數的人以外,就例如那位白目的男同學。

 

雖然我這個人一向很記仇,但當時我表面上是個好學生和乖寶寶,所以只是膚衍的回他一句:「好啊!你要告就去告啊!」

 

我倒想知道老師知道後會不會罰我什麼,想當然爾,這種幼稚的小學生告狀,老師才懶得管,一點也不令人意外,不過,我比較疑惑的是:對於這樣的遊戲結果,老師就這麼算了嗎?

 

 

在白目男同學來質詢我玩遊戲不合群之時,我想到過去他叫我紅毛番的事,我也才突然領悟到在遊戲中途那瞬間在我腦海中閃過的念頭是什麼…

 

 

「山神抓小豬」──多麼變態和殘忍的一個遊戲,不是嗎?

 

並不是我比別人心地善良,也不是我的道德比較高,純粹是因為有過部份相似的經驗,所以多少能感同身受罷了。

 

沒做錯任何事,卻只因為些許的“不同”而被視為“非我族類”,未免也太過可笑。

 

那項遊戲的四句口訣,我現在早已忘的一乾二淨,但卻清楚記得那伴隨著同學淚水的最後一句及其tempo:「豬小妹‧~豬小妹~~」

 

她哭泣著的委曲神情和恐懼的眼神,我想我永遠都難以忘懷。

 

我也會一直都記得,帶頭玩這種遊戲的Zeng老師事後的無作為,她可能也覺得不是什麼嚴重的大事,因為在我升上三年級換級任老師後(兩年換一次級任老師),她在新一屆的新生中依然還是帶著玩一樣的遊戲…

 

隨著時間過去,多數人可能也都忘了這項生命中的小插曲,“ It's just a game!”不是嗎?

 

但在當時心靈受到創傷的學生心裡,會不會成為永遠的痛楚,多數人也不會去觀注的吧……

 

 

 

轉眼間我已升上國小六年級,有一次放學後我和我的童年玩伴J一起在合氣道道場外等著N下課,道場附近有一片河堤,我和J看著一群比我們更小的小孩們玩著遊戲,竟聽到那熟悉的口訣。

 

……「山神抓小豬」竟還流傳開了?

 

J靜靜的看完一輪後,稍稍的皺了下眉頭,我開口問他:「你聽過和玩過這個遊戲嗎?」

 

他搖搖頭。「曾聽過但沒真的玩過,不喜歡!朋友就是朋友,是小豬變的又怎樣?」

 

我淡淡的笑了,我知道他不會喜歡,所以我才會珍惜他這個朋友。

 

以往有些表面上沒說什麼的同學們,偶爾會私下取笑我的髮色,其實我都知道,但J卻是坦蕩蕩並單純的直視著我的頭髮和眼睛,並真誠的說:「好炫啊!」

 

雖然他和N與我不同班,但他還會幫我回嗆我的白目同學說:「幹嘛?你是羨慕還是嫉妒?」

而做事不留把柄和內斂的則不當面扯破臉和得罪人,只消個幾句對方就自討沒趣的離開,連自己被N狠狠消遣了都不知道。

 

該感謝他們兩個,所以我在這件事上碰到異論時,都能態度強勢的一個一個反擊回去,在二年級過後,國小生涯中也沒有人再喊過什麼黃毛丫頭、紅毛…之類的。

 

 

「對啊,是小豬變的又怎樣?」同意著J的看法,我輕聲的回答。

 

「教他們玩別的吧!」

第三道聲音響起,我和J半轉過身一看,N已換下了道服、拎著個背包出現在我們身後。

 

J垂下視線瞄了一下手錶,又抬起頭來看著N咕噥著:「來啦?領導和當頭頭不是你的專長嗎?班長和糾察隊隊長,那些小鬼就交給你吧!」

 

「你也是小鬼。」N感到好笑的回應。

 

「什麼小鬼?我還比你大兩天…」

 

「出生日期和成熟度不一定相關。」

 

………

 

 

有時候,一件小事,就有可能讓人心有截然不同的變化,當然也端視各人的堅強度和調適能力而定。

 

該遊戲中,有的被抓到的同學能夠自娛娛人,配合著遊戲來搞笑炒熱氣氛,但也有著對於被孤立而手足無措的例子。

 

那位慌張傻住的男同學、以及最後哭泣的女同學,不知在現在的長大成人之後,是否仍耿耿於懷或在心底的深處哭泣?當年一起玩著這形同軟性集體暴力遊戲的同學們,是否已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?

 

那位老師,原本我印象極好的老師,儘管她對我不錯,但她對人心的不重視以及草率的處理方式,讓我非常的失望及不認同。

 

我很小心眼吧!自己也不是什麼善良之流,當年也只是在一旁看著沒出聲,對待他人卻用如此的高標準。

 

但正因為這世界已太過黑暗,所以我希望小孩們的小小良善之心別被誤導了,全國的教師們,你們責任重大啊!也請你們盡量保護好小孩們,並教導他們體貼之心好嗎?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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